柳林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双臂交叉在胸前抱着，低头冥思，他抬头一望，目光不觉间滑过墙上挂的那幅《九马下山图》。回想起与席婷假借订婚离开申江后，东去调查“日新号”失火一事：

“日新号”回到了日本的母港，落寞地停在船坞里维修。叮当的作业声不绝于耳。因为没有出航，几位船员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一位戴金丝眼镜的绅士款款走进船坞，脱下礼帽，彬彬有礼地问道：“您好，听说诸位是‘日新号’的船员。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我和未婚妻搭乘了上一班去中国的船。可是我家传的戒指却在船上弄丢了，不知道你们修理的时候有没有找到？”

船员们相互看了看，摇头答道：“不好意思，没有看见过。”

绅士问道：“对了，我是在失火那天弄丢的。不知道诸位有没有人觉得失火那天有什么异状？”

一位船员说道：“这样说来，那天巡夜的时候，我好想看到了一艘小船停靠在日新号附近，可等我叫人一起查看的时候，却又不见了。不过大概这跟你的戒指没什么关联。”

绅士赞同地说：“是啊。我想我的戒指大概是被船上的某位客人捡到了。当时有没有发现奇怪的人呢，慌慌张张的那种？”

船员们挠头苦想，其中一位说：“当时有人跟我说捡到了中国来的韩青先生的物品，让我告诉他韩青的房门号。”

绅士微微长大了眼珠，目光中多了一份坚定，随即说道：“这样啊。请问我能上船找一找吗？那枚戒指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其中一位船员说：“好吧，反正没有客人，我陪你去找一找吧。”于是领了绅士到日新号去找寻。

剩下的两位船员继续喝茶聊天。一位船员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忽然记起，那天韩夫人曾经把行李寄存在前台，说是等到港后再取。如今，韩先生夫妻都亡故，那些行李怎么办呢？”

同伴说道：“是啊，我们又没有他们家人的联系方式。对了，寄给竹下青川先生。当时不就是他送韩先生夫妇乘船的吗？”

船员赞同地说：“好主意。”

此时领那位绅士上船的船员慌张地跑过来，说道：“你们看见刚才那位先生了吗？”

同伴们答道：“没有啊。你跟他走散了？”

领路的船员答道：“我待他上船后，他说有点好奇失火的那一层，我就带他去看了看，结果再往其他层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同伴安慰道：“大约是船太大，迷路了。不过放心，他总能找到路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那位绅士果然从船里走下来，一脸失落。

船员问道：“森先生，您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呢。”

绅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不知怎么就迷路了，转了好半天才找到出来的路。”

船员又问道：“您找到家传的戒指了吗？”

绅士摇头道：“没有。多谢诸位的帮忙，我告辞了。”他向同情自己的船员们一弯腰，快步离开了船坞。

一个声音在内心反复问道：是你吗？是你安排的吗，戒之？

席婷轻敲了敲门，端了茶进来，因见柳林只是在发呆，便说道：“你倒是会躲。回申江这么多天了，自家在家享清闲，却让内山先生应付那一滩烂事，我来应付安娜那个磨人的小妖精。”

柳林知道席婷只是发放牢骚，便笑问道；“你和安娜又吵架了？”

席婷嘟嘴答道：“有我这样的宰相肚量，哪儿那么容易吵架。不过她玩跳棋玩不过我，总想让我让着她。”

柳林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席婷趁机说道：“反正你已经从刘不一那儿抢下了王氏丝厂，算是小胜，不如来跟我们下一盘棋，轻松一下。”

柳林笑道：“截胡王氏丝厂不过是我会申江，碰巧遇上了，略施手段而已，算不得什么小胜。还有一盘更大的棋在运筹帷幄中。”

刘不一紧握着手中的文件，一脸惆怅。对他而言，并购一役，吃了败仗不打紧；联姻一事，闹了笑话不打紧；连孟惜出走，断了情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因先前的庄大山风波，他和艾婉的关系本已回暖，熟料乍暖还寒，因孟惜出走，艾婉一连三天不曾搭理他。刘不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一旁听差的陶桥见状问道：“老爷是不是为太太不肯理你而烦心？”

刘不一揉了揉紧皱的眉头，说道：“那还用说。”

陶桥诡笑着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刘不一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说道：“什么办法，快说！”

陶桥凑到近前说：“我思来想去，惜小姐那边正在气头上，一时半刻没办法劝回来。再说她那么不识抬举，当众给老爷你下不来台。不劝回来也罢。”

刘不一不耐烦地说：“你要是跟我这儿说孟惜的坏话就不必说了。”

陶桥连忙改口道：“我是说既然惜小姐这处没法下手，不如换个思路，眼下太太心中最牵挂的非韩湘韩小姐莫属，倒可以把韩湘接来，居中缓和，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会和您说上几句话的。上一次来了个范阳的学生不就让太太对您态度好多了吗。”

刘不一觉得言之有理，微微点头，放下文件说道：“是呀，说来我也对韩师妹挂心不已。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我即刻修书一封请她来。”他展开信纸，提笔便写起来，写完当即封好交给陶桥，他忽而停下来，对陶桥说，“算了，干脆你直接带着信去接她。就说我让你去接她的，然后把艾婉被蛇咬了受伤的事透露给她。她顾念艾婉的身体，一定会来。”

陶桥喜形于色，应道：“好嘞。我这就去。”他与孟惜素来不睦，自然想方设法阻止孟惜再回刘公馆。

果如刘不一所料，韩湘心念艾婉，不出一礼拜，便急匆匆地随了陶桥南下来到申江。出乎刘不一意料的却是，同路的还有一个人——李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