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衡却仍然故我地继续道：“可是你知道吗？那个女人，竟然没有受到丝毫的惩罚，只因她是那个男人心尖上的人，他不忍心伤她分毫……可是他有没有想过，被害死的不是别人，是为他的结发妻子啊！”

最后的话他几乎是拼命压抑着自己低吼出声的，嗓音已经干哑的不成样子。

姚婧澜只能不停地一遍又一遍抚摸他的脊背，陪着他一起伤、一起痛。

“那个孩子，后来明白了一切，就一直都在想，如果当时他听话一点，乖乖自己把药喝下去，是不是他的娘亲就不会死……”

他忽然嗤笑一声，“你知道么？最讽刺的是，因为这件事那个男人从此开始对那个女人有了防备，也因此，那个孩子最终才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你说他的命，是不是，是不是用他娘亲的命向上天换来的？”

他满眼从她的肩膀上离开，满眼凄惶地问她，是从未有人见过的脆弱的模样。眼中仅存的微光，似乎在一片绝望中向她伸出了手，祈求她拉他一把，仿佛只要她说一句“不是”就能将他从深渊里救赎。

姚婧澜抿了抿唇，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满目悲悯地轻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王妃应该很欣慰，她将你保护的很好。如果要怪，只能怪那个女人太狠毒、蛇蝎心肠，她才是真正害死王妃的罪魁祸首！”

秦昭衡闻言，狠狠闭了闭眼，半晌，他再睁开眼时眼神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悲痛已经隔得很远了。

他微微勾了勾唇，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说的对，他们才是害死母妃的罪魁祸首，总有一天，我必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

此后一连几日，秦昭衡、姚云翊和军中的几位将领一直都在没日没夜地讨论战术。

如今看上去时局于他们有力，三十万大军，比之西戎如今在经历过两战之后还剩的二十多万大军无疑是占据了上风。更何况，如今看上去，他们是守城的一方，西戎是攻城的一方，显然西戎要更艰难些。

然而秦昭衡却清楚的明白事情并非如此。

因为他们要做的，并不单单是守住郎州，更要收复被西戎人攻占的辰州和巫州两城，如此一来，他们的任务就要繁重的多。

深夜带着一身寒气归来，秦昭衡惊讶地发现自己房间的灯竟然亮着。

进去一看，果然见姚婧澜正坐在他房中。如今他们暂居郎州官驿，条件倒是比之前随地扎营时好上不少，他也私下托了别的借口单独给姚婧澜又要了一间房出来。

看着他眉宇间的痕迹，姚婧澜不由皱眉，这几日他看上去似乎遇上了烦心事。

军中将领议事，涉事机密，她不便再跟随在他身侧，因此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都商议了些什么，但这几日他的神情她却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今只能私下来问问他。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姚婧澜一边将杯盏递到他手中一边问。

秦昭衡接过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而后将之放下，稀松平常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和你哥主张出城迎敌，而徐将军等人却认为应当据城严守。”

姚婧澜眸光微闪，片刻后便了然地问：“你是担心倘若据城而战，恐波及城中百姓？”

秦昭衡眼底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首，“不错，倘若让战场离郎州远一些，城中百姓便能多几分安全。”

秦昭衡和姚云翊的想法是想带领大军出城，另行扎营，尽量将战场与郎州的距离拉开，如此一来，郎州百姓便能尽可能地不受战火侵扰。

然而徐将军等人却觉得如此一来，对敌的优势便会少一些，倘若离郎州较远，便不能在失利时及时回城暂避，也不能让粮草的供给更加万无一失。倘若以郎州为据地，那么便无需担忧军中粮草的问题。

秦昭衡突然看向姚婧澜，认真地道：“澜儿，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姚婧澜虽然算不上熟读兵书，甚至向来也只是纸上谈兵，未曾亲自领兵对敌，但她的想法却一直周密而敏锐，更善于洞察人心，心思格外细腻，这是秦昭衡自认自己所没有的。

姚婧澜思虑片刻，便道：“那我就简单说一下我的想法，可能并没有多少道理，你大概听听就好－－其实我的想法和你应当是一致的。无论怎样，还是百姓的安危更重要些。”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如果我的记得不错的话，辰州与郎州之间隔着一座义山，此山地势险要，其中难免有深谷，倘若能够巧妙地利用山势地形，或许我们能够顺利取胜，毕竟西戎人对于此地定然不会有我们南秦的百姓熟悉不是么？”

秦昭衡闻言陷入沉思，虽然姚婧澜的想法还比较粗略，只是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但事实上这个切入点确实是极为巧妙的。

倘若能够直接阻击西戎的军队，将他们打退，或许下一步他们就可以直接尝试着夺回辰州和巫州了，郎州的安危自然也就不必再担忧。

一手摩挲着杯沿，秦昭衡在脑海中快速地谋划着可行的战术，估算如此一来他们的胜率大概是多少。

良久，秦昭衡放下杯盏，看向姚婧澜眼含笑意却又十分郑重地道：“澜儿，你真是我的福星！这个法子可行！”

说完他跟姚婧澜打了声招呼便快速离开了房间，他需要和其他人再讨论一番。

事实上，这么多天军中将领的观点分成两派，而持反对秦昭衡意见的将领的顾虑无非就是离开郎州作战会加大作战的难度，让这场仗打得更加艰难。

可倘若有一个更好的、比据城而战更稳妥、胜率更高的法子，那想必他们也不会认为一定要背靠郎州城来同西戎人对敌才是最好的法子。

姚婧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心疼。

世人只知他战神之名，觉得他天纵英才，却不知这背后实际是出于一颗时时刻刻悬着南秦百姓的心而堆满血汗的殚精竭虑。